讀費孝通文集之感想筆記–「醒時兀兀醉千首,應是鴻蒙借君手」(清·黃仲則),『鴻蒙』即是人所處的時代

第一次聽到「費孝通」這個名字是大學時代從胡台麗的文章中認識這位中國人類學的大師級人物,當時胡文中熱情地表達了她在人類學研究過程中受到費氏理論的啟發,於是我也去找了那本傳聞中的「鄉土中國」、「鄉土重建」來滿足一下好奇,而當時對費老所提出的「鄉鎮企業」模式能理解多少,恐怕至今仍是有限。 這兩天翻讀費老在廿世紀九十年代發表的幾篇「學術自述與反思」文集,或許這才稍微對於他社會人類研究工作與近廿年中國改革開放的盤圖有了一些通點的開竅。

人文社會學科研究之所以難被重視多少與它的「實用」、「功能」有關,一般人對於人類學家的想像,只怕是來自好萊塢電影中印地安那瓊斯那種奇幻探險的模樣吧。老實說,我也很疑惑於作為一個純理論的社會學者或是研究異域少數民族的人類學者對於自己真正身處生活的社會有什麼實質的幫助和意義。 然而展讀費老回顧這一生的學術研究工作起伏,卻令人有了一種「生逄其時」的感慨。

費孝通生於1910年,是三十年代抗戰前中國學界自己訓練出來的第一批社會科學研究生。爾後他在廣西瑤族部落和江蘇太湖農村進行人類學田野調查,他的博士論文「江村經濟」即是從太湖農村的田野資料所發展擴充而成,探討中國農村問題與中國經濟發展模式的可能,主張發展「鄉鎮企業」為農村過剩的勞動力找到一個生產力提高的手段。

六、七十年文革時期費孝通被打入了反動右派,他的學術研究生涯也被迫中斷,等到八十年代改革政策一起,費孝通重返江村考察當地鄉鎮企業,他已是一名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上天實在也眷顧這名老人,在八九十年代他仍繼續領導中國頂尖的人類學研究團隊在中國各地進行調查研究,從他後來發表的文字中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對於中國近廿年來城鄉發展模式的激動,有些是見證了早年的預言,有些變化則快速地超過了他當初的想像。

然而作為一個立志以社會人類學進行社會應用達成「富民共美」理想的「政治型學者」,費孝通畢竟是幸運,在人生花銅板的倒數階段裏他不但親眼目睹了他家國的急遽變化也憑著他的學術影響力不斷地左右著後一輩中國社會人類學者積極地走入他們「祖國發展」的洪流裏。